联系我们




若有询问或者意见,请联系我们:



.(JavaScript must be enabled to view this email address)




×

与华大基因汪建畅谈中国生命科学领域的创新


06-05-2016

近日,华大基因董事长汪建跟随广东经贸代表团来到波士顿,创新思想研究院杨林特与他进行了一场关于生命科学和生命经济的谈话。主要内容如下:

汪建与杨林
汪建与杨林
























































杨林:欢迎汪老师。来见您之前,我特意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华大基因(也就是BGI)的信息。华大的网络域名是genomics.org.cn, 或者是genomics.cn,而不是我想象中的.com。您能否诠释一下华大基因的机构性质,以及您当初这么设想的初衷,和未来的规划?

汪建:BGI可能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诞生的时候以公益方向作为起步的。我们成立的时候就是为了参与人类基因组计划,那是一个完全公益性的事业。所以一直就延伸下来了。以自己的力量去参与人类基因组计划,我们就把自己直接当“地球人”了,觉得自己很牛,所以为什么要做.com呢,.commake money, money is the byproduct。所以我们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所以我们整个华大从来都是叫“一个机构”,我们有非盈利部分,有盈利部分。我们的核心目标是寻找一种全新的人生方式,所以我们有点看不上公司的做法。但是我们也不愿意沿着原来政府那种靠人家供养的模式,更不想做一个公益组织。我们自己活在世界上,对自己有贡献,对社会有贡献,那是我们最大的目标。所以我们定的是.org

 

杨林:所以大家叫您汪老师,而不是叫您汪总。

汪建:no, no,我们有一个college,我们有MasterPhD program,我现在还有十来个硕士和博士学生,我一直没有离开过教学,这是为什么他们叫我汪老师。

 

杨林:哦,华大除了研发之外,还有一个很大的教育板块。

汪建:我们有1000人在做基础研究,那是和赚钱毫无关系的;我们有一个学院,有几百个硕士和博士在读书;我们有一个国家基因库,完全是国家投资,我们负责组建和管理;我们还有一个英文杂志,一个很好的科学杂志。这四块是完全非赢利的。

 

杨林:Nature Index根据机构发表论文质量和数量,把华大和中国的几个科研机构及大学一起,评在生命科学机构的前列。您自己认为华大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创新机构吗?

汪建:在我们来到深圳以前,深圳市的NatureScience publication几乎为零。我们来到深圳的这8年多,现在深圳的Nature、Science publication已经有200多。我们在基础研究上,对中国和人类社会的贡献,都是有口皆碑的。你说这是不是创新?

 

杨林:华大基因目前在基础研究,自主研发方面都如何开展?

汪建:我们致力于把解决面向人类社会发展的重大课题和问题作为我们的人生目标之一。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工具,需要什么样的基础研究,我们就做什么事情,目标非常明确。我们不是为了创新而创新,更不是为了创业而创业。

 

当我们寻找一种新的生活模式的时候,我们得问:我这个新的生活模式的社会意义和目标是什么?如果我们把这三个都融在一块,我们就走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刚才MIT的两个教授讲创新创业,我一上台就讲我不赞成这种说法。创新创业为了什么?人生为了什么?我们自己活着为了什么?对这个社会,当我们活着的时候,能做些什么?当我们离开的时候,能留下什么?这就是创新创业的本质,要和人生的意义结合起来。

 

我反对为了创新创业而做的创新创业。我说在中国我是“反对派”。在美国我也是“反动派”。完全不同的人生态度、价值观、人生哲学观。华大非常另类。

 

杨林:华大从1999年成立到现在才短短十几年的时间,已经成长为中国一流的顶尖机构,甚至在国际上也小有名气,您认为华大的成功是取决于中国过去几十年经济的高速增长势头,还是比较有利的政策环境,或是中国庞大的市场规模和潜力,还是由于您本人具有理想化并且强有力的领导力? 

汪建:华大成立,有两个生日。第一个是早期为了公益的事业成立,那是1999年,后来我们又回到了政府系统里面。07年我们再次下海重新创业,所以第一次出生是99年,第二次复活是07年,我们始终坚持把基础科研和创新与中国的国情结合起来。所以你刚才问的两个问题,我觉得就是一个结合。在中国的社会发展史上,很难有这么一个机构把科学和技术推到了世界的前沿,又和中国国情结合起来。国情结合起来,第一个是党和国家的意志,和发展的意愿和方向是结合的,和中国巨大的社会需求是结合的,和中国低廉的中等收入的状态是结合的,还有和中国巨大的社会动员力量是结合的。所以我们把前沿科技和中国国情相结合,成就了华大独一无二的发展模式。不是个人有力量和本事就能推动华大做成这样。没有中国国情,不可能有华大的发展。没有前沿科技的引领和支撑,我们也不可能走向世界。

  

杨林:能否客观评价目前中国生命科学领域的整体水平?

汪建:现在中国大量花钱引进海归,加上自身人才的发展,在很多领域中国与世界前沿的领域差距不太大。但是把这些差距不大的科学技术转化为产业,转化为造福人类的东西,在政策法规上,在资本运用上,在生产服务的组织上,还是有很大挑战。我们有幸在这个领域做得稍微早一点、稍微好一点。

 

杨林:华大在国内的领先地位不置可否,那么与国际同行相比,尤其是自主研发和原创创新方面,您认为大概处于什么位置?

汪建:我们在规模、基础研究、重大目标的突破上,基本上还是很靠前。如果单一来比,一些机构或公司在某些方面各有长短。但综合来比,我们没有竞争对手。

客观地讲,从原创和转化上讲,我们几乎处于同步的位置。从我们在世界顶级杂志发表的论文就能说明,因为我光说我自己怎么样没有意义。但是我们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我做的事情能不能对人类发展作出贡献,我们希望在人类社会里可圈可点地留下些什么。

 

杨林:那么您如何在华大内部培养您的创新基因和建设您的创新系统?

汪建:我们和别人都不一样。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求自己回答喜不喜欢做?对自己有没有用?比如我们做基因检测,我们就问我们自己做了这方面的检测没有。我们能不能在我们希望对社会作出贡献的时候,先对自己的生活做保障。这样发自于内心深处的、跟自己切切相关的探索和创新发展,是我们发展的原动力。这和很多人不一样。

 

杨林:这就是您的核心竞争力?

汪建:我们不喜欢跟人竞争。我们只想自己活的更好更长,自己只和自己竞争。

 

杨林:行业里您接触的国外同行,机构或商业公司,您刚才讲他们各有长短。他们和国内机构的创新异同点在哪里?各有什么优势和不足?有没有合作空间?

汪建:这么说吧,武林高手他们非常多,但我们打群架,结团,海陆空三军来作战,他们做不过我们。

但是到Harvard, MIT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的每一个教授领导的团队,他们的长处我们是没有。所以各有长短。我们说白了,我们华大能有今天,是中国国情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这种极致到美国来,也大有施展的余地。

 

现在我们遇到的挑战主要是政策法规方面。在美国,由于完全市场化、完全法规化,它在前沿科技上遇到的障碍很大,而且其现有的社会结构和商业利益妨碍了它的发展。

 

这两个国家各有长短,我们充满了信心,在这个领域里继续做好领跑的工作,服务于人类社会,而不是把竞争在第一位。

 

杨林:您提到的政策法规在美国的瓶颈和与中国政策法规的优势能更具体点吗?

汪建:现在基因检测的临床应用,在美国的审批是漫长的过程。由于审批时间很长,保险公司的赔付时间就长,这就拖住了大量的后腿。出生缺陷筛查上,由于宗教影响,就更玄乎了。中国原来也有这样的政策障碍,最近打开门了,有先行先试的试点,这样就给大家更大的施展空间了。所以两国各有长短。

 

杨林:您的意思是不是说一些国际研究机构在某些个领域的研发或原始创新比较专,中国则在研发成果的应用和市场化规模化做的更好。是您要表达的意思吗?

汪建:也对也不对。我们现在不是说我们比谁强到哪里去,但我们的价值取向就是想用前沿科学技术,在人类的发展史上,可圈可点地为人类发展做出贡献。比如我们能否让聋哑学校关门?早期预测预防是可以做到的。能否把女性的“两癌”(宫颈癌,乳腺癌)普查普及到全国,普及到全世界?

 

我们希望把它们作为全球的公益事业,不是做慈善事业,而是公益事业,有适当的回报,迅速支撑,把这些前沿科技带给全人类,这是一种全新的思维模式,全新的发展模式。

 

杨林:华大基因的国际化在未来5-10年有些什么打算?

汪建:刚才我说的这些,我都希望能够迅速影响全球。能否把“两癌”的普查在全球普及下去,用极低的价格。如果我们能覆盖适龄妇女,20-30亿人的话,我们对人类的贡献能有多大。如果全世界孩子们,都能够接受耳聋,眼睛和相关疾病的基因检测,这些疾病都可以清零。这给人类的影响多大,这就是自然的国际化过程。这是一个公益事业,也是一个影响人类进展的一个事业,也是创立品牌,全球覆盖的事业。我们不说国际化,只说全球覆盖。

 

杨林:您多次提到公益性的价值理念,这种理念在您的商业开发管理,资本结构运作中能否得到很多人的认同?

汪建:我们控制自己的命运。我们在给人类做贡献的时候,也有恰当的经济回报。我们并不是饿着肚子干事,做了好事靠别人给我们钱。我们不仅有经济平衡,还有小部分收益。只是把我们的优势发挥了出来。我想强调的是,我们不是做慈善,我们做公益。高科技运用到社会发展中,如果不把现在的费用降掉一个零,就不是高科技。我们降掉一个零,依然有利润可以保持持续发展,为什么不做呢。

 

杨林:华大的研发和教育板块非常坚实。那么在商业领域,比如在医疗,农业领域的商业价值开发,或者面向普通消费者方面的各种商业应用,都具体体现在哪些方面?

汪建:第一个是出生缺陷,人类遗传病的诊断、预测、预警。希望不光是服务中国人民,也服务全球人民。

 

第二,和基因密切相关的是肿瘤,我们在肿瘤的早期预测,预警,检测,和诊断上也做出同样的贡献。一方面是巨大的社会需求,对人民生活保障的巨大贡献,另一方面也具有商业利益。我们并不隐晦这一点。华大的经济增长和利润增长是能做到持续20-30%多的增长,我们看的非常清楚。像我们这样能挣钱的也不多,在做基础研究,为人民服务的同时,也做好商业发展。像刚才他们所讲的,创新和创业是不同的概念,创新要共享,创业是要排他的、保密的,创新和创业要结合起来。华大不仅要创新创业,更是要和造福人类结合起来。

 

杨林:您如何看待现在中国的创新创业大潮?以及中国经济未来以创新驱动的发展模式?

汪建:中国走到今天,过去三十年是在追赶。现在要走出中等收入陷阱,一定要有科技作为基础,科技作为基础就是怎样把科技成果商业化。这就是一个重要的创新概念。

 

刚才教授讲的,怎样把创新创业结合起来?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怎么有效结合起来?我觉得这对中国的国家政策、大学、创业者都是巨大挑战。我觉得华大已经先走了一步。我想大家能够领会这个意义,中国可能会更加快的走出中等收入陷阱,让人民更加幸福,国家更加富强。国家的政策要从根本上有些支持和调整的地方,还是挑战还很大。

 

一个国家的发展除了科学家和企业家的创新和创业之外,政策法规的保驾护航非常重要。我们现在遇到的更多挑战就是,政策法规没有起到保驾护航的作用。因为创新是全新的东西,而政策法规是针对过去的生产力和科技突破而确定的政策,这样的矛盾就很大。华大目前的最大挑战是需要更多政策法规的保驾护航,获得发展空间的施展余地。而不是在现有的环境下让我们束手束脚、原地转圈地创新创业,我想我们遇到的挑战和困难也是中国未来发展遇到的挑战和困难,如果能解决好,中国未来发展大有希望。

 

汪建和杨林
汪建和杨林

 

杨林:我们都知道在过去10-20年,以互联网,电子信息技术为主导的科技革命引领了全世界上一轮的创新。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很大程度上也受惠于互联网技术的发展。很多人讲下一轮的科技创新,将会是以人工智能,生命科学和生物科技领域为突破口的新的革命。您如何看待未来5-10年的生命科学领域的创新趋势?

汪建:我就是一个“反动派”。工业革命是历史上最辉煌的时代,但一定是人类发展史上最短命的时代。它不是以人为本,而是以财富相关的,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不知为什么要在那上面花那么大的干劲。

 

我们的基因,生要带来,父母给的,死要留给后代,为什么不围绕人生去做更多事情?我可以大胆预测,以人为本的新的生命科技,生命经济时代正在来临。它将以不可抗拒的发展规模,速度和模式,成为工业革命以后最具有永世发展的新的社会发展模式。没有人觉得健康会过剩,没有人觉得长寿会过剩,没有女人会觉得颜值高了不舒服。所以我坚持“两质”论,良好的体质,没有人会反对;良好的颜质,没有人能抵抗。过去的三皇五帝,开疆破土,三房六妾,到最后干嘛呢?都在炼丹。皇帝享受的事儿,我们能不能享受?所以对健康,长寿,体质和颜质的追求是人类发展的终极追求。

 

我不看好工业革命,我坚持生命经济,生命科技时代是人类的最高和最终的追求。一定会引领着人类所有的发展方向。

 

杨林: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在许多年以后,我们可以不用顾虑我们的寿命,或者颜值。我们想活多久就活多久,想有多美就多美。我们能否设想一下,到了那个时候,我们人类生命的意义大概是什么?

汪建:我不敢说想活多久就活多久,想多漂亮就多漂亮。但是每个人都期望这样,能不能做到,我们要依赖于科学的发展,依赖于自然的规律,有多少我们能够解密它。

 

人生的意义是什么?活一遭,在世上走一遭,是高兴的,是健康的,是幸福的。这就是意义。其他有什么意义呢?生下来你知道是什么意义吗?我们是为了读书,创造财富吗?不是的!是一辈子活的非常精彩。然后最精彩的是,你活着的时候,还帮助了别人没有?给后代留下了什么没有?

 

杨林:如今很多的创新不仅具有颠覆性的,而且是跨界性的。比如以前的科技公司现在成为了媒体公司,或者又成为了金融机构等等。我前段和几个专家聊天时,他们告诉我说,生命科学的很多新科技未来也会渗透到其他领域。比如说合成DNA的结构可以替代硅而成为数据存储的媒介等。您能否分享下未来生物科技领域的创新突破将如何直接或间接地影响到我们的生活和社会

汪建:凡是围绕生命的,才有意义的。我再三强调,我不看好物质这东西,它没有用。最傻的就是买一个被别人忽悠的用一堆碳做成的钻石,有什么用?带一个大钻石,一个金项链,so what, for what?  生命价值是最有价值的,怎样保持和生命相关的,和艺术,和人相关的东西,怎样用它来替代很多工业的生产过程。能看得见,摸得着的。

 

现在基因合成技术和基因存储技术都是华大重点的研究方向。一管DNA,甚至是看不见的DNA数据量,能取代一个T的硬盘存储数据量。所以想都不要想,DNA的这种存储模式,这种阅读模式会替代硅的模式。只是现在成本还很高,原因是还有人没有接受这种方式,scale通量也没有上去,所以显得比较贵。但我相信要不了十年二十年,它就会成为一种全新的发展模式。

 

没有什么事情,比生命技术,比生命科技时代,更让人向往,让人憧憬,更让人激动。所以我一定不是工业的粉丝。我一定是工业最大的“发动派”。

 

(结束语)汪建:最后我想说的是,生命时代到来了,是以人为本的发展,是让大家的生活更美好,而不是提倡人类的竞争,资源的抢夺。这和工业革命和资本完全是背道而驰的,资本主义和工业都长不了。希望你们创新思想研究院,意识到人类社会的发展正在面临巨大的转折。 

创新思想研究院版权所有 


image of 3i's world